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陌上桑

来源:中学语文教学参考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0-11-16
作者:网站采编
关键词:
摘要:周书浩,1970年出生,四川省通江县人。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。小说散见于《天涯》《当代小说》《短篇小说》《百花园》《青春》《雨花》《广西文学》《小小说选刊》《微型小说选刊

周书浩,1970年出生,四川省通江县人。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。小说散见于《天涯》《当代小说》《短篇小说》《百花园》《青春》《雨花》《广西文学》《小小说选刊》《微型小说选刊》《青年作家》等文学期刊。巴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供职于巴中日报社,系文艺副刊部主任。 秋季开学不几天,白玉中学语文教员黄月生就遇到了一件尴尬事:初二·一班女生唐梅花的父亲找到学校,确切地说找到黄月生,问黄月生为啥给唐梅花取诨名?班上那么多学生,黄月生为啥只给唐梅花取诨名?有了诨名,唐梅花以后咋块往人面上走?要是黄月生说不出原因,唐梅花的父亲当着黄月生的面黑着脸说就要把事情捅到校长那儿去。唐梅花的父亲把退路都留好了—要是校长给不出满意的答复并且把这个问题解决不好的话,他就要到镇上的法庭状告黄月生和白玉中学,说他们侮辱诽谤人格。 新学年开学,班上来了不少新生。面对这些陌生面孔,黄月生老师便叫新来的学生作简单地自我介绍。唐梅花也是新来的,在初二·一班就读。她皮肤白皙,身材娇小,清澈的眸子亮汪汪的,水晶般透明,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盛满少女羞赧而健康的红晕,文静清秀,过目难忘。唐梅花自我介绍时,黄月生看着她,怦然心动:多么美丽纯朴的少女!唐梅花给黄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唐梅花自我介绍完,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,是唐月生带头鼓掌的。这掌声一是表示欢迎新同学,二是表示对唐梅花自我介绍的认可。掌声结束后,黄月生口里喃喃地念道:“唐梅花!唐梅花!这名字太俗气,我给你取个新名吧。”说完,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龙飞凤舞地写下“罗敷”两个大字。教室里一派哗然,学生们小声地念“罗—”,无人认得“敷”字,都议论纷纷。黄月生指着“敷”字对同学们大声说:“不认识这个字吧,不认识就查字典。”一些同学便埋头在书柜里找字典,一时,教室里便出现了翻字典的‘沙沙’声。有翻《新华字典》的,有翻《现代汉语词典》的。一个手快的学生大声说:“找到了,念‘fū’。”黄月生高兴地说:“对,念‘fū’。”一个学生问:“黄老师,‘罗敷’是啥意思?”黄月生得意地说:“是人名。” 下了课,一些男生便把唐梅花同学叫“罗敷”。唐梅花听同学们叫她“罗敷”,有些莫名其妙,但又众口难辩,无可奈何地说:“我姓唐,我叫唐梅花。我不姓罗,我不是‘罗敷’。”一个调皮的男生说:“老师都叫你‘罗敷’呢!这是老师给你取的名儿。”唐梅花又气又恼又羞愧,脸上的红晕更深透了,眼角泛出泪花,委屈得差点哭了。 “罗敷、罗敷”的叫唤声在唐梅花耳边挥之不去,连晚上做梦,她都听见有同学叫“罗敷”。这可恶的“罗敷”、讨厌的“罗敷”,这幽魂不散、死皮赖脸的“罗敷”令唐梅花苦恼不堪,也不明就里。“我姓唐,老师咋改姓让我姓‘罗’呢?”唐梅花百思不得其解。 星期六从学校回到家,唐梅花把这事给父亲说了。唐梅花的父亲—一个目不识丁、不交提留不交农业税人称“滚刀皮”的农民,听后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他想了一会儿对唐梅花说:“梅女子,就让他们叫吧!反正名字也叫不折。”话一出口,又觉得没那个道理,我明明姓唐,凭啥子当个教书匠就可以乱改我亲生女子的姓名?就是改姓名也得问问我、征求征求我的意见呀。唐梅花的父亲这么一想,头脑里豁然亮开了:老师给学娃儿取诨名,这要不得。哪有老师给学生取诨名的事?这是不是违法呢?唐梅花的父亲凡事都喜欢往“违不违法”上靠。前些年,他耍赖抗交提留、农业税,镇上的干部就说拒交皇粮皇款是违法的,尽管他在“违法”,但因为他是村里著名的“滚刀皮”,最终“法”没把他咋样。他到在镇上的法庭去咨询,问老师给学生取诨名、乱改学生姓名违不违法。镇法庭他有个亲戚,法庭里的人都认得他。法庭里的人说,取名若带有侮辱性的字眼,那就是不尊重人,就是侮辱人格,还说老师与学生人格是平等的。唐梅花的父亲没听完,拔腿就走,到了家,对唐梅花说:“明天到学校找你老师去!” 黄月生做梦都没料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尴尬事。 他正给初二·一班学生上课时,唐梅花的父亲来了。唐梅花的父亲披着衣服,靸着鞋,嘴里叼着一锅叶子烟站在教室门口,他一边吐烟圈一边对教室里的学生问:“哪个是黄月生?”口气大得很。黄月生一看唐梅花的父亲站在教室门口东张西望,就心生反感,觉得这个农民太没礼貌、太缺乏常识了—找人嘛下课再说嘛,现在是上课时间啊,便前去关门。不等自己动手,那个农民却先声夺人了,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。“我就是。”黄月生停了课,来到门边,两人一问一答,于是出现了小说开头的场景。教室里很快就闹腾起来,学生们无知,幸灾乐祸,跟着瞎起哄。黄月生疾步走上讲台,大声嚷道:“闹啥子?闹啥子?”教室里一下又安静了。黄月生走到门边对唐梅花的父亲解释,他有些哭笑不得,想说又不知如何说,他搓着手,手上的粉笔灰便往下掉,腾起一股小小的粉尘,在空气中扑腾。“哦,老乡。”黄月生笑容可掬,觉得这么称呼眼前这个不善的农民不妥,立刻又改口道,“唐梅花同学的家长,是这么一回事。”“我与你无冤无仇,咋把姓都给我女子改了?你说说是啥意思?”唐梅花的父亲固执而倔强。“不是改姓。这个你不懂。”黄月生说。“你们这些教书的,自认为喝了点墨水水,就欺负我们这些农民。我是不懂,所以才来问个究竟。”唐梅花的父亲咄咄逼人,句句话都带刺。“‘罗敷’是个人名,汉朝的。”黄月生进一步解释。“‘汉朝’是啥子?”唐梅花的父亲不解。“‘汉朝’是我国的一个朝代。”黄月生说。“这跟我女子有啥关系?”唐梅花的父亲有些不耐烦了。“这么说吧!”黄月生想把这个变得有些复杂起来的事情说清楚一点,好让眼前这个农民一下就听明白,“‘罗敷’是汉朝的一个美女,是汉朝诗文中美女的代称。你女儿长得漂亮、体面,她的名字又太俗气,我就想到‘罗敷’这个名字,叫她‘罗敷’。”黄月生想把这件事尽量说透彻些,但觉得面对的是一个农民又没必要。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。眼下,他正遇到了“兵”。唐梅花的父亲听到这里, 有几分明白了。就在这几分明白中,他总觉得有些邪乎、有些“那个”,他恼怒地说:“你教个球书,去当流氓吧!你个大流氓老师!”黄月生一听骂他“流氓”,急了,问:“我咋个流氓了?”“你整天想女人体面、漂亮,整脑壳装的尽是见不得天的东西,你不流氓哪个流氓?”唐梅花的父亲怒气冲冲地说。教室里又哄闹起来。黄月生知道遇到对手了,麻烦事也来了。他赔着笑脸说:“唐梅花同学的家长,有事好说,下了课,到我寝室里,我们慢慢谈,好不好?”“好个球!老子要告你!老子要找你们校长,说白玉中学有流氓老师。”唐梅花的父亲出言不逊,大声武气地说完便离开教室,说要去找校长评理。 唐梅花的父亲还真去找了校长。校长是如何给唐梅花的父亲解释这件事的,黄月生一点不知晓。因为在处理这件事时,校长并没有找黄月生交换什么意见。教职工会上,也没说起这件事,唐梅花的父亲也未到镇法庭状告学校、状告黄月生,事情不了了之。看来,这顶多就是一场闹剧。 说出去了的话被风吹走后就收不回来了。唐梅花的诨名“罗敷”继续在学校局部范围内流传,既然在流传,就只能由它不胫而走,班上的同学私下里依然叫唐梅花“罗敷”就是情理之中的事。唐梅花摆脱不了这样的烦恼,她无可奈何,听之任之。这样的烦恼随着时间的延续,像一条无形的尾巴拖在她身后,陪她进入了不安、多愁善感的青春期。 到了初三,唐梅花及全班同学正面认识了“罗敷”—语文课本中收录了《乐府诗集》中的《陌上桑》,《陌上桑》的主人公就是美女罗敷。按教学计划,《陌上桑》两堂课便可讲完,黄月生却用一周时间讲《陌上桑》。他先是用普通话声情并茂地朗诵《陌上桑》,然后才逐字逐句讲;每堂课只讲几句,余下的留给下一堂课讲。他要求同学们背诵《陌上桑》,个个过关,他亲自抽查,严格把关。他第一个抽查的就是唐梅花。好在唐梅花一字不漏、完完整整地背出了《陌上桑》。他要求同学们集体朗读《陌上桑》,一遍、二遍、三遍……教室里便传出朗朗的读书声— 日出东南隅,照我秦氏楼。 秦氏有好女,自名为罗敷。 罗敷喜蚕桑,采桑城南隅。 青丝为笼系,桂枝为笼钩。 头上倭堕髻,耳中明月珠。 缃绮为下裙,紫绮为上襦。 行者见罗敷,下担捋髭须。 少年见罗敷,脱帽著帩头。 耕者忘其犁,锄者忘其锄。 来归相怒怨,但坐观罗敷…… 学了《陌上桑》,没人把唐梅花叫“罗敷”了。 黄月生戴副眼镜,为人谦和,气质斯文,是白玉中学青年骨干教师、初中语文教研组组长。读大学时,他就是学校的名人:在学校的支持下,他创办文学社,任校报《映山红》主编,课余写了一部长篇小说,手稿装了一木箱;他利用校报主编的职权,向各班女生约稿,先是约稿,后来谈恋爱;他爱抽烟,口头禅是“要得文才深,只有烟烟熏”。一次在寝室里抽“倒床烟”,烟蒂没灭净,火星落到下铺,烧了别人的被子,差点引起火灾。事情被学校通报,罚款100元,责令其赔偿别人的被子。他喜欢音乐,私下里学着谱曲、作词,写了十多首流行歌曲,有几首还在班上流传。大学毕业,他被分配到白玉中学教书。白玉中学在他的老家。几乎就在同一时候,他也结了婚,妻子是大学的同班同学。与那些毕业数年才结婚的同学相比,他俩结婚是早了一点,同学们见到他俩免不了就要骂他两口子是“早苞谷”,说他俩懂事懂得早。 我认识黄月生是教育局办公室孟主任牵的线搭的桥。黄月生与孟主任是读大学时的同班同学。当时,孟主任是班长,拿官场的话说,孟是黄的领导。孟主任在教育局工作后,黄月生想改变一下生活环境,说白了,就是想调进城里工作,往老同学孟主任那儿腿脚自然就跑得勤快一些,两人的关系也就更亲密了。 一次黄月生进城,孟主任给我打电话,说他有个朋友想认识我,晚上吃顿便饭,我欣然应允。晚上吃火锅。孟主任、孟主任的同学黄月生、我,三个人。孟主任在吃菜喝酒的间隙,向黄月生隆重介绍,说我是个作家,并吹嘘我写了好多好多文章。黄月生一听,对我崇拜得五体投地,说他也是个文学爱好者,并提起读大学时写长篇小说的事情,说他的长篇小说手稿被一个同学借去看,丢失了,惋惜之情溢于言表。他说认识我相见恨晚,要拜我为师。几杯液体下肚,我酒酣耳热,沾沾自喜,不知姓什名谁,就好为人师了。吃饱喝醉,黄月生到收银台结了账,给我和孟主任买了香烟,我们出了火锅城,黄月生轻车熟路把我们带到一家歌厅K歌,继续喝酒;唱累了,又到一家洗脚城泡足……闹腾到凌晨二点多才散。 和黄月生认识后,隔一段时间他就要进城来拜访我。有时他一人,有时与他夫人,有时和他们学校的校长或副校长。来了,我们总要聚会,每次聚会,我都没走过“干路”,每一次我都喝得酩酊大醉。有一次,黄月生喝多了,他对我说:“周大哥,喝了酒酒我就想别人的婆娘。”他失态,乱说话了,我心里一惊。 孟主任在一旁说:“黄月生是个性情中人。” 黄月生在学校里隔三差五就给我打电话,说球事没个问候一下,我十分感动。偶尔,我也打电话问候他。他在电话里朗声大笑,看来他在学校里还混得不错,日子过得滋滋润润。我的判断没错,没过多久,传来佳音,他当上了白玉中学的教导主任。 自从认识我以后,黄月生进城偶尔也带着他的诗稿让我提点意见。有时,也通过电子邮件,把诗稿发在我的邮箱里,说是要我指点指点。老实说,黄月生的诗写得不错。我说的不错是说他的功底好、语言好、对生活很敏感,这一切有些出乎我的意料。我把他的诗筛选了一下,建议他投寄给一些诗歌杂志。他照着办了,北京的《诗刊》先后就给他发了两次作品,第一次发了组诗,配发了照片,在一个栏目里隆重推出;第二次发了一首。诗歌发表了,因为是我给他筛选的,黄月生对我更加佩服、信任,啥事都喜欢对我说,我也觉得他热情开朗,年轻有为,是个有出息的人,内心也欣赏他。 当了教导主任后,有时我打电话,问他最近又写些啥?他在电话里大声说:“周大哥,忙得很哟,没时间写啰!”我明白他的苦衷,公务忙,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,开导他说工作要紧,写诗只是个人爱好,有时间有雅兴就写,不能勉强,更不能走火入魔,荒废了事业。 汶川地震后,黄月生在城里买了房,星期五就从白玉中学回到城里的家中度周末,这样,几乎每周我们都要聚一次了。后来,几经周折,他终于调进了城,改了行,在一个部门工作,具体是从事信息汇总。因为他刚去,还没有一官半职,场面上,我和孟主任叫他“黄主任”,私下里叫他“黄信息”。 有事无事,我们三人都喜欢到茶楼里喝茶聊天。茶喝了,该聊的聊完了,有时免不了枯坐,黄月生便建议“斗地主”。我玩不来这种赌博游戏,黄月生和孟主任都说教我,玩几盘就会了。无聊加好奇,我便跟他俩学习“斗地主”。玩第一盘我就输了,他俩落井下石,不怀好意地窃笑,我总觉得其中有诈,但又找不出破绽。拿牌时,我暗中细细观察,终于看出了问题:我拿牌时,他俩偷偷在一边换牌、偷牌。我发现后,便不与他俩“斗地主”,换成玩“K十五”。玩这种扑克游戏我还在行,这下,他俩就钻不成空子了。但三个人玩这种游戏智力成分比较低,玩起来终是不过瘾,我建议“打甩二”。“打甩二”就是“打对家”,四个人配合。差一个人,我便给报社的程记者打电话,让他来参与。以后,我们在一起,喝茶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目的就是“打甩二”。我与程记者,黄月生和孟主任联手结成对家,约定俗成。“打甩二”也玩输赢,输赢多少,看玩的人如何立规矩。“光头”或“敬供”也可以往钱上靠。我和程记者建议,我们是玩耍,不搞赌博,重在形式与参与,不用钱作赌注。玩扑克,若不拿钱作赌注,某种意义上也就失去了游戏的意义,也就没有吸引力,不刺激人。为解决这些问题,我们用传统的办法来增加大家的凝聚力和游戏的信心,即打了“光头”就钻桌子或烧胡子,以示惩罚。“光头”就是没捡一分。玩“打甩二”这种扑克游戏,扑克中的5、10、K都是分,没捡到分要么是“光头”,要么分捡多了就是“倒光”。这既碰运气,看牌好不好,也考验人的智力,看你出牌恰不恰当。所谓“该出手时便出手”、“过了这一村就没那个店”是也。“钻桌子”就是被“对家”打了“光头”,当着“对家”的面,有时旁边还有看热闹“抱膀子”的闲人,伏在地上,手脚并用,从牌桌下钻过,别人一看你在钻桌子,心知肚明,就知道你打“光头”了,除了笑声,还是笑声。“烧胡子”这种惩罚要苛刻一些,类似受刑,即事先准备些纸条,“对家”打了“光头”,便用茶水把纸条粘在打了“光头”的人的嘴唇与下巴上,稳妥后,用打火机点烧纸条,纸条便燃烧起来,直到自行熄灭。看官,这种玩法纯属是恶作剧,纯粹是在模仿行刑,一般人承受不了。试想,纸条燃烧起来,脸上是啥感觉?脸上的胡须不是烧得一干二净吗?脸被火苗舔着,不是钻心地疼吗?所以一般都不这么玩。但也有寻求刺激的,要求这么玩。为了避免火烧火燎,所以牌就玩得分外小心、认真、逗硬,为的就是不“烧胡子”。 黄月生、孟主任、程记者、我,一般情况下“打甩二”,四人事先约定,谁“光头”谁就钻桌子,一般不做“烧胡子”那种惨无人道的事。 凡游戏都能让人上瘾,带有赌博色彩的游戏就更令人上瘾。想来众所周知。隔几天不“打甩二”,我们心里便痒痒的,于是四人互相一邀约,又凑到一块儿。为了玩过瘾,有一次,我们在一家茶楼开了一个雅间,从早上玩到晚上,午饭与晚饭就叫茶楼服务员到快餐店给我们买来盒饭吃。十几个小时坐在那儿没有走动,腰酸背痛,头晕脑胀,如大病一般。我说:“今天我们把一个月的牌都打完了。要玩就玩够。今天玩够了,这个月就不玩了。”我们之所以选择在茶楼的雅间“打甩二”,目的是打了“光头”钻桌子时,别人看不见。还有就是自卑。如今哪个玩扑克还在“清玩”?哪个没有赌钱?夸张一点说,恐怕天下也就只有我们四人这么“清玩”。既然“清玩”,被人嘲笑是免不了的。再不我们四人还要被人误解成是四个神仙。所以为了面子,我们在雅间玩,或者说悄悄玩,自得其乐。 四人玩了一段时间的“打甩二”,孟主任不来了。孟主任发生婚变,把闲暇时光用在耍女朋友上去了。孟主任不来,就拆了我们的台。实话说,我掂量来掂量去,在这个城里所认识的人中,如今是无人陪你“清玩”的,最后,我们把开影楼的母经理找来,要求他加入我们“清玩”的行列。母经理奉行独身主义,四十多岁了,还孤身一人。他每天生活在花丛中,是不是处男,全城人民都怀疑;他失没失身,就只有良心知道。母经理高兴地加入我们的行列,表扬我们说:“这种玩法就是高雅。在物欲横流的年代,你们这么玩,难得难得!” 母经理加入后,我们“打甩二”又持续了一段时间。后来,每当通知他“打甩二”时,母经理便借故称忙,说在陪客户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他不来,少一个人就凑不起场合,“打甩二”的事便逐渐少起来。为了持续下去,程记者把他的朋友苏三哥又介绍过来,我们四人又重振旗鼓坚持玩了一段时间。这时,我发现黄月生明显地开始对“打甩二”厌烦起来,之所以还来玩,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。我也明白,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。长期玩这种游戏,单调、枯燥、乏味,也是可以理解的。 黄月生调进城工作后,他老婆暂时还在白玉中学教书。为了享受到优质的教育资源,黄月生的老婆让黄月生把儿子也带到城里念书,并由他照料。有时“打甩二”,通知黄月生时,他便扯故说没空,要照顾儿子,不是辅导作业就是给儿子煮晚饭再者就是去学校接儿子回家。他如此伟大的理由使我们十分惭愧的同时也漏洞百出:他儿子住校,用得着他煮晚饭吗?学校与他家一街之隔,用得着天天接儿子回家吗?偶尔,他又主动与我们联系“打甩二”,我们心里很是不安,觉得他既要承担当父亲的责任又要尽到母亲的义务, 还要对得起朋友,简直是几难。“打甩二”只要他能来,我们就感激不尽。 黄月生一上牌桌,开头几盘还玩得十分认真,玩几盘后,我发现他就不在状态了。这种不在状态的起因时常与他的手机有关。“打甩二”的时间我们一般都选在晚上,白天各自都要上班,没人有闲心玩这种游戏,也只有晚上玩几盘,驱逐驱逐白天繁重的工作给身心带来的疲惫。黄月生上桌子,半个小时后,手机就要响。因为离得近,我们大致还听得清楚手机里说话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。一接女人的电话,黄月生打牌就心不在焉了,简直可以说是乱了方寸。我们责怪他重色轻友,他说是他老婆在“查岗”。过了一会儿,他的手机又响起,仍是女人的声音。他在手机里连连讨好:“快了快了,马上完。”这一干扰,谁也没雅兴玩了,只好散伙。 以后只要“打甩二”,只要黄月生在场,我们都要对他说:“你最好把手机关了,你的电话最多。”“你晚上都要‘上班’,不愧是‘黄信息’。”面对我们的冷嘲热讽,黄月生有苦难诉、有苦难言似的,但又并不觉得委屈,一任我们奚落。这时,他的手机又响了,里面还是女人的声音。他小心甚至有点讨好地接着电话,唯唯诺诺,如同在听领导安排工作。他接听手机时,便起身离开桌子,企图避开我们。我们对他说:“少打色情电话。” 黄月生对“打甩二”的热情骤减及其态度一并影响了我们的情绪。何况再好玩的游戏时间一长,玩久了,都令人产生乏味甚至没多少意思的感觉。到了后来,大家似乎都是勉强凑场合,玩得无精打采,纯属应付。牌桌上,黄月生人在曹营心在汉、心猿意马的状态,常常迫使我们早早地鸣金收兵,迫使我们说“算球了,不打了”,不欢而散。 我们“打甩二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,生活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。不“打甩二”,不写诗了,黄月生与我接触的时间也越来越少,十天半月打一次电话成了常事。就是打电话,也是我主动打。我打电话问他一天忙啥,他在电话里大声说忙信息收集,要把各县区下属部门的信息汇总办成简报,还要忙办公室的事,写经验交流材料,写总结,忙得饭都顾不上吃、胯裆都跑破……他虽在诉苦,但语气中不乏乐观,看来他不是在真正埋怨工作。末了,他说,哪天我们在一起耍。耍什么他没说明。这“哪一天”是个模糊说法,也成了他说话结尾的格式,“哪一天”鬼晓得是哪一天? 黄月生也学会了玩虚的。 一天夜里,我正要睡觉,黄月生突然打来电话。 “这么晚了,有啥紧要事?”我问。 “周大哥,遭了,我遇到大麻烦了。”黄月生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。 “莫急,慢慢说。”我安慰他。 “有人捉奸把我逮住了,要杀我。”黄月生恐慌而沮丧地说。 “……”惊愕中,我说不出话来。 周书浩,1970年出生,四川省通江县人。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。小说散见于《天涯》《当代小说》《短篇小说》《百花园》《青春》《雨花》《广西文学》《小小说选刊》《微型小说选刊》《青年作家》等文学期刊。巴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供职于巴中日报社,系文艺副刊部主任。 秋季开学不几天,白玉中学语文教员黄月生就遇到了一件尴尬事:初二·一班女生唐梅花的父亲找到学校,确切地说找到黄月生,问黄月生为啥给唐梅花取诨名?班上那么多学生,黄月生为啥只给唐梅花取诨名?有了诨名,唐梅花以后咋块往人面上走?要是黄月生说不出原因,唐梅花的父亲当着黄月生的面黑着脸说就要把事情捅到校长那儿去。唐梅花的父亲把退路都留好了—要是校长给不出满意的答复并且把这个问题解决不好的话,他就要到镇上的法庭状告黄月生和白玉中学,说他们侮辱诽谤人格。 新学年开学,班上来了不少新生。面对这些陌生面孔,黄月生老师便叫新来的学生作简单地自我介绍。唐梅花也是新来的,在初二·一班就读。她皮肤白皙,身材娇小,清澈的眸子亮汪汪的,水晶般透明,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盛满少女羞赧而健康的红晕,文静清秀,过目难忘。唐梅花自我介绍时,黄月生看着她,怦然心动:多么美丽纯朴的少女!唐梅花给黄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唐梅花自我介绍完,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,是唐月生带头鼓掌的。这掌声一是表示欢迎新同学,二是表示对唐梅花自我介绍的认可。掌声结束后,黄月生口里喃喃地念道:“唐梅花!唐梅花!这名字太俗气,我给你取个新名吧。”说完,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龙飞凤舞地写下“罗敷”两个大字。教室里一派哗然,学生们小声地念“罗—”,无人认得“敷”字,都议论纷纷。黄月生指着“敷”字对同学们大声说:“不认识这个字吧,不认识就查字典。”一些同学便埋头在书柜里找字典,一时,教室里便出现了翻字典的‘沙沙’声。有翻《新华字典》的,有翻《现代汉语词典》的。一个手快的学生大声说:“找到了,念‘fū’。”黄月生高兴地说:“对,念‘fū’。”一个学生问:“黄老师,‘罗敷’是啥意思?”黄月生得意地说:“是人名。” 下了课,一些男生便把唐梅花同学叫“罗敷”。唐梅花听同学们叫她“罗敷”,有些莫名其妙,但又众口难辩,无可奈何地说:“我姓唐,我叫唐梅花。我不姓罗,我不是‘罗敷’。”一个调皮的男生说:“老师都叫你‘罗敷’呢!这是老师给你取的名儿。”唐梅花又气又恼又羞愧,脸上的红晕更深透了,眼角泛出泪花,委屈得差点哭了。 “罗敷、罗敷”的叫唤声在唐梅花耳边挥之不去,连晚上做梦,她都听见有同学叫“罗敷”。这可恶的“罗敷”、讨厌的“罗敷”,这幽魂不散、死皮赖脸的“罗敷”令唐梅花苦恼不堪,也不明就里。“我姓唐,老师咋改姓让我姓‘罗’呢?”唐梅花百思不得其解。 星期六从学校回到家,唐梅花把这事给父亲说了。唐梅花的父亲—一个目不识丁、不交提留不交农业税人称“滚刀皮”的农民,听后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他想了一会儿对唐梅花说:“梅女子,就让他们叫吧!反正名字也叫不折。”话一出口,又觉得没那个道理,我明明姓唐,凭啥子当个教书匠就可以乱改我亲生女子的姓名?就是改姓名也得问问我、征求征求我的意见呀。唐梅花的父亲这么一想,头脑里豁然亮开了:老师给学娃儿取诨名,这要不得。哪有老师给学生取诨名的事?这是不是违法呢?唐梅花的父亲凡事都喜欢往“违不违法”上靠。前些年,他耍赖抗交提留、农业税,镇上的干部就说拒交皇粮皇款是违法的,尽管他在“违法”,但因为他是村里著名的“滚刀皮”,最终“法”没把他咋样。他到在镇上的法庭去咨询,问老师给学生取诨名、乱改学生姓名违不违法。镇法庭他有个亲戚,法庭里的人都认得他。法庭里的人说,取名若带有侮辱性的字眼,那就是不尊重人,就是侮辱人格,还说老师与学生人格是平等的。唐梅花的父亲没听完,拔腿就走,到了家,对唐梅花说:“明天到学校找你老师去!” 黄月生做梦都没料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尴尬事。 他正给初二·一班学生上课时,唐梅花的父亲来了。唐梅花的父亲披着衣服,靸着鞋,嘴里叼着一锅叶子烟站在教室门口,他一边吐烟圈一边对教室里的学生问:“哪个是黄月生?”口气大得很。黄月生一看唐梅花的父亲站在教室门口东张西望,就心生反感,觉得这个农民太没礼貌、太缺乏常识了—找人嘛下课再说嘛,现在是上课时间啊,便前去关门。不等自己动手,那个农民却先声夺人了,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。“我就是。”黄月生停了课,来到门边,两人一问一答,于是出现了小说开头的场景。教室里很快就闹腾起来,学生们无知,幸灾乐祸,跟着瞎起哄。黄月生疾步走上讲台,大声嚷道:“闹啥子?闹啥子?”教室里一下又安静了。黄月生走到门边对唐梅花的父亲解释,他有些哭笑不得,想说又不知如何说,他搓着手,手上的粉笔灰便往下掉,腾起一股小小的粉尘,在空气中扑腾。“哦,老乡。”黄月生笑容可掬,觉得这么称呼眼前这个不善的农民不妥,立刻又改口道,“唐梅花同学的家长,是这么一回事。”“我与你无冤无仇,咋把姓都给我女子改了?你说说是啥意思?”唐梅花的父亲固执而倔强。“不是改姓。这个你不懂。”黄月生说。“你们这些教书的,自认为喝了点墨水水,就欺负我们这些农民。我是不懂,所以才来问个究竟。”唐梅花的父亲咄咄逼人,句句话都带刺。“‘罗敷’是个人名,汉朝的。”黄月生进一步解释。“‘汉朝’是啥子?”唐梅花的父亲不解。“‘汉朝’是我国的一个朝代。”黄月生说。“这跟我女子有啥关系?”唐梅花的父亲有些不耐烦了。“这么说吧!”黄月生想把这个变得有些复杂起来的事情说清楚一点,好让眼前这个农民一下就听明白,“‘罗敷’是汉朝的一个美女,是汉朝诗文中美女的代称。你女儿长得漂亮、体面,她的名字又太俗气,我就想到‘罗敷’这个名字,叫她‘罗敷’。”黄月生想把这件事尽量说透彻些,但觉得面对的是一个农民又没必要。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。眼下,他正遇到了“兵”。唐梅花的父亲听到这里, 有几分明白了。就在这几分明白中,他总觉得有些邪乎、有些“那个”,他恼怒地说:“你教个球书,去当流氓吧!你个大流氓老师!”黄月生一听骂他“流氓”,急了,问:“我咋个流氓了?”“你整天想女人体面、漂亮,整脑壳装的尽是见不得天的东西,你不流氓哪个流氓?”唐梅花的父亲怒气冲冲地说。教室里又哄闹起来。黄月生知道遇到对手了,麻烦事也来了。他赔着笑脸说:“唐梅花同学的家长,有事好说,下了课,到我寝室里,我们慢慢谈,好不好?”“好个球!老子要告你!老子要找你们校长,说白玉中学有流氓老师。”唐梅花的父亲出言不逊,大声武气地说完便离开教室,说要去找校长评理。 唐梅花的父亲还真去找了校长。校长是如何给唐梅花的父亲解释这件事的,黄月生一点不知晓。因为在处理这件事时,校长并没有找黄月生交换什么意见。教职工会上,也没说起这件事,唐梅花的父亲也未到镇法庭状告学校、状告黄月生,事情不了了之。看来,这顶多就是一场闹剧。 说出去了的话被风吹走后就收不回来了。唐梅花的诨名“罗敷”继续在学校局部范围内流传,既然在流传,就只能由它不胫而走,班上的同学私下里依然叫唐梅花“罗敷”就是情理之中的事。唐梅花摆脱不了这样的烦恼,她无可奈何,听之任之。这样的烦恼随着时间的延续,像一条无形的尾巴拖在她身后,陪她进入了不安、多愁善感的青春期。 到了初三,唐梅花及全班同学正面认识了“罗敷”—语文课本中收录了《乐府诗集》中的《陌上桑》,《陌上桑》的主人公就是美女罗敷。按教学计划,《陌上桑》两堂课便可讲完,黄月生却用一周时间讲《陌上桑》。他先是用普通话声情并茂地朗诵《陌上桑》,然后才逐字逐句讲;每堂课只讲几句,余下的留给下一堂课讲。他要求同学们背诵《陌上桑》,个个过关,他亲自抽查,严格把关。他第一个抽查的就是唐梅花。好在唐梅花一字不漏、完完整整地背出了《陌上桑》。他要求同学们集体朗读《陌上桑》,一遍、二遍、三遍……教室里便传出朗朗的读书声— 日出东南隅,照我秦氏楼。 秦氏有好女,自名为罗敷。 罗敷喜蚕桑,采桑城南隅。 青丝为笼系,桂枝为笼钩。 头上倭堕髻,耳中明月珠。 缃绮为下裙,紫绮为上襦。 行者见罗敷,下担捋髭须。 少年见罗敷,脱帽著帩头。 耕者忘其犁,锄者忘其锄。 来归相怒怨,但坐观罗敷…… 学了《陌上桑》,没人把唐梅花叫“罗敷”了。 黄月生戴副眼镜,为人谦和,气质斯文,是白玉中学青年骨干教师、初中语文教研组组长。读大学时,他就是学校的名人:在学校的支持下,他创办文学社,任校报《映山红》主编,课余写了一部长篇小说,手稿装了一木箱;他利用校报主编的职权,向各班女生约稿,先是约稿,后来谈恋爱;他爱抽烟,口头禅是“要得文才深,只有烟烟熏”。一次在寝室里抽“倒床烟”,烟蒂没灭净,火星落到下铺,烧了别人的被子,差点引起火灾。事情被学校通报,罚款100元,责令其赔偿别人的被子。他喜欢音乐,私下里学着谱曲、作词,写了十多首流行歌曲,有几首还在班上流传。大学毕业,他被分配到白玉中学教书。白玉中学在他的老家。几乎就在同一时候,他也结了婚,妻子是大学的同班同学。与那些毕业数年才结婚的同学相比,他俩结婚是早了一点,同学们见到他俩免不了就要骂他两口子是“早苞谷”,说他俩懂事懂得早。 我认识黄月生是教育局办公室孟主任牵的线搭的桥。黄月生与孟主任是读大学时的同班同学。当时,孟主任是班长,拿官场的话说,孟是黄的领导。孟主任在教育局工作后,黄月生想改变一下生活环境,说白了,就是想调进城里工作,往老同学孟主任那儿腿脚自然就跑得勤快一些,两人的关系也就更亲密了。 一次黄月生进城,孟主任给我打电话,说他有个朋友想认识我,晚上吃顿便饭,我欣然应允。晚上吃火锅。孟主任、孟主任的同学黄月生、我,三个人。孟主任在吃菜喝酒的间隙,向黄月生隆重介绍,说我是个作家,并吹嘘我写了好多好多文章。黄月生一听,对我崇拜得五体投地,说他也是个文学爱好者,并提起读大学时写长篇小说的事情,说他的长篇小说手稿被一个同学借去看,丢失了,惋惜之情溢于言表。他说认识我相见恨晚,要拜我为师。几杯液体下肚,我酒酣耳热,沾沾自喜,不知姓什名谁,就好为人师了。吃饱喝醉,黄月生到收银台结了账,给我和孟主任买了香烟,我们出了火锅城,黄月生轻车熟路把我们带到一家歌厅K歌,继续喝酒;唱累了,又到一家洗脚城泡足……闹腾到凌晨二点多才散。 和黄月生认识后,隔一段时间他就要进城来拜访我。有时他一人,有时与他夫人,有时和他们学校的校长或副校长。来了,我们总要聚会,每次聚会,我都没走过“干路”,每一次我都喝得酩酊大醉。有一次,黄月生喝多了,他对我说:“周大哥,喝了酒酒我就想别人的婆娘。”他失态,乱说话了,我心里一惊。 孟主任在一旁说:“黄月生是个性情中人。” 黄月生在学校里隔三差五就给我打电话,说球事没个问候一下,我十分感动。偶尔,我也打电话问候他。他在电话里朗声大笑,看来他在学校里还混得不错,日子过得滋滋润润。我的判断没错,没过多久,传来佳音,他当上了白玉中学的教导主任。 自从认识我以后,黄月生进城偶尔也带着他的诗稿让我提点意见。有时,也通过电子邮件,把诗稿发在我的邮箱里,说是要我指点指点。老实说,黄月生的诗写得不错。我说的不错是说他的功底好、语言好、对生活很敏感,这一切有些出乎我的意料。我把他的诗筛选了一下,建议他投寄给一些诗歌杂志。他照着办了,北京的《诗刊》先后就给他发了两次作品,第一次发了组诗,配发了照片,在一个栏目里隆重推出;第二次发了一首。诗歌发表了,因为是我给他筛选的,黄月生对我更加佩服、信任,啥事都喜欢对我说,我也觉得他热情开朗,年轻有为,是个有出息的人,内心也欣赏他。 当了教导主任后,有时我打电话,问他最近又写些啥?他在电话里大声说:“周大哥,忙得很哟,没时间写啰!”我明白他的苦衷,公务忙,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,开导他说工作要紧,写诗只是个人爱好,有时间有雅兴就写,不能勉强,更不能走火入魔,荒废了事业。 汶川地震后,黄月生在城里买了房,星期五就从白玉中学回到城里的家中度周末,这样,几乎每周我们都要聚一次了。后来,几经周折,他终于调进了城,改了行,在一个部门工作,具体是从事信息汇总。因为他刚去,还没有一官半职,场面上,我和孟主任叫他“黄主任”,私下里叫他“黄信息”。 有事无事,我们三人都喜欢到茶楼里喝茶聊天。茶喝了,该聊的聊完了,有时免不了枯坐,黄月生便建议“斗地主”。我玩不来这种赌博游戏,黄月生和孟主任都说教我,玩几盘就会了。无聊加好奇,我便跟他俩学习“斗地主”。玩第一盘我就输了,他俩落井下石,不怀好意地窃笑,我总觉得其中有诈,但又找不出破绽。拿牌时,我暗中细细观察,终于看出了问题:我拿牌时,他俩偷偷在一边换牌、偷牌。我发现后,便不与他俩“斗地主”,换成玩“K十五”。玩这种扑克游戏我还在行,这下,他俩就钻不成空子了。但三个人玩这种游戏智力成分比较低,玩起来终是不过瘾,我建议“打甩二”。“打甩二”就是“打对家”,四个人配合。差一个人,我便给报社的程记者打电话,让他来参与。以后,我们在一起,喝茶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目的就是“打甩二”。我与程记者,黄月生和孟主任联手结成对家,约定俗成。“打甩二”也玩输赢,输赢多少,看玩的人如何立规矩。“光头”或“敬供”也可以往钱上靠。我和程记者建议,我们是玩耍,不搞赌博,重在形式与参与,不用钱作赌注。玩扑克,若不拿钱作赌注,某种意义上也就失去了游戏的意义,也就没有吸引力,不刺激人。为解决这些问题,我们用传统的办法来增加大家的凝聚力和游戏的信心,即打了“光头”就钻桌子或烧胡子,以示惩罚。“光头”就是没捡一分。玩“打甩二”这种扑克游戏,扑克中的5、10、K都是分,没捡到分要么是“光头”,要么分捡多了就是“倒光”。这既碰运气,看牌好不好,也考验人的智力,看你出牌恰不恰当。所谓“该出手时便出手”、“过了这一村就没那个店”是也。“钻桌子”就是被“对家”打了“光头”,当着“对家”的面,有时旁边还有看热闹“抱膀子”的闲人,伏在地上,手脚并用,从牌桌下钻过,别人一看你在钻桌子,心知肚明,就知道你打“光头”了,除了笑声,还是笑声。“烧胡子”这种惩罚要苛刻一些,类似受刑,即事先准备些纸条,“对家”打了“光头”,便用茶水把纸条粘在打了“光头”的人的嘴唇与下巴上,稳妥后,用打火机点烧纸条,纸条便燃烧起来,直到自行熄灭。看官,这种玩法纯属是恶作剧,纯粹是在模仿行刑,一般人承受不了。试想,纸条燃烧起来,脸上是啥感觉?脸上的胡须不是烧得一干二净吗?脸被火苗舔着,不是钻心地疼吗?所以一般都不这么玩。但也有寻求刺激的,要求这么玩。为了避免火烧火燎,所以牌就玩得分外小心、认真、逗硬,为的就是不“烧胡子”。 黄月生、孟主任、程记者、我,一般情况下“打甩二”,四人事先约定,谁“光头”谁就钻桌子,一般不做“烧胡子”那种惨无人道的事。 凡游戏都能让人上瘾,带有赌博色彩的游戏就更令人上瘾。想来众所周知。隔几天不“打甩二”,我们心里便痒痒的,于是四人互相一邀约,又凑到一块儿。为了玩过瘾,有一次,我们在一家茶楼开了一个雅间,从早上玩到晚上,午饭与晚饭就叫茶楼服务员到快餐店给我们买来盒饭吃。十几个小时坐在那儿没有走动,腰酸背痛,头晕脑胀,如大病一般。我说:“今天我们把一个月的牌都打完了。要玩就玩够。今天玩够了,这个月就不玩了。”我们之所以选择在茶楼的雅间“打甩二”,目的是打了“光头”钻桌子时,别人看不见。还有就是自卑。如今哪个玩扑克还在“清玩”?哪个没有赌钱?夸张一点说,恐怕天下也就只有我们四人这么“清玩”。既然“清玩”,被人嘲笑是免不了的。再不我们四人还要被人误解成是四个神仙。所以为了面子,我们在雅间玩,或者说悄悄玩,自得其乐。 四人玩了一段时间的“打甩二”,孟主任不来了。孟主任发生婚变,把闲暇时光用在耍女朋友上去了。孟主任不来,就拆了我们的台。实话说,我掂量来掂量去,在这个城里所认识的人中,如今是无人陪你“清玩”的,最后,我们把开影楼的母经理找来,要求他加入我们“清玩”的行列。母经理奉行独身主义,四十多岁了,还孤身一人。他每天生活在花丛中,是不是处男,全城人民都怀疑;他失没失身,就只有良心知道。母经理高兴地加入我们的行列,表扬我们说:“这种玩法就是高雅。在物欲横流的年代,你们这么玩,难得难得!” 母经理加入后,我们“打甩二”又持续了一段时间。后来,每当通知他“打甩二”时,母经理便借故称忙,说在陪客户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他不来,少一个人就凑不起场合,“打甩二”的事便逐渐少起来。为了持续下去,程记者把他的朋友苏三哥又介绍过来,我们四人又重振旗鼓坚持玩了一段时间。这时,我发现黄月生明显地开始对“打甩二”厌烦起来,之所以还来玩,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。我也明白,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。长期玩这种游戏,单调、枯燥、乏味,也是可以理解的。 黄月生调进城工作后,他老婆暂时还在白玉中学教书。为了享受到优质的教育资源,黄月生的老婆让黄月生把儿子也带到城里念书,并由他照料。有时“打甩二”,通知黄月生时,他便扯故说没空,要照顾儿子,不是辅导作业就是给儿子煮晚饭再者就是去学校接儿子回家。他如此伟大的理由使我们十分惭愧的同时也漏洞百出:他儿子住校,用得着他煮晚饭吗?学校与他家一街之隔,用得着天天接儿子回家吗?偶尔,他又主动与我们联系“打甩二”,我们心里很是不安,觉得他既要承担当父亲的责任又要尽到母亲的义务, 还要对得起朋友,简直是几难。“打甩二”只要他能来,我们就感激不尽。 黄月生一上牌桌,开头几盘还玩得十分认真,玩几盘后,我发现他就不在状态了。这种不在状态的起因时常与他的手机有关。“打甩二”的时间我们一般都选在晚上,白天各自都要上班,没人有闲心玩这种游戏,也只有晚上玩几盘,驱逐驱逐白天繁重的工作给身心带来的疲惫。黄月生上桌子,半个小时后,手机就要响。因为离得近,我们大致还听得清楚手机里说话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。一接女人的电话,黄月生打牌就心不在焉了,简直可以说是乱了方寸。我们责怪他重色轻友,他说是他老婆在“查岗”。过了一会儿,他的手机又响起,仍是女人的声音。他在手机里连连讨好:“快了快了,马上完。”这一干扰,谁也没雅兴玩了,只好散伙。 以后只要“打甩二”,只要黄月生在场,我们都要对他说:“你最好把手机关了,你的电话最多。”“你晚上都要‘上班’,不愧是‘黄信息’。”面对我们的冷嘲热讽,黄月生有苦难诉、有苦难言似的,但又并不觉得委屈,一任我们奚落。这时,他的手机又响了,里面还是女人的声音。他小心甚至有点讨好地接着电话,唯唯诺诺,如同在听领导安排工作。他接听手机时,便起身离开桌子,企图避开我们。我们对他说:“少打色情电话。” 黄月生对“打甩二”的热情骤减及其态度一并影响了我们的情绪。何况再好玩的游戏时间一长,玩久了,都令人产生乏味甚至没多少意思的感觉。到了后来,大家似乎都是勉强凑场合,玩得无精打采,纯属应付。牌桌上,黄月生人在曹营心在汉、心猿意马的状态,常常迫使我们早早地鸣金收兵,迫使我们说“算球了,不打了”,不欢而散。 我们“打甩二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,生活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。不“打甩二”,不写诗了,黄月生与我接触的时间也越来越少,十天半月打一次电话成了常事。就是打电话,也是我主动打。我打电话问他一天忙啥,他在电话里大声说忙信息收集,要把各县区下属部门的信息汇总办成简报,还要忙办公室的事,写经验交流材料,写总结,忙得饭都顾不上吃、胯裆都跑破……他虽在诉苦,但语气中不乏乐观,看来他不是在真正埋怨工作。末了,他说,哪天我们在一起耍。耍什么他没说明。这“哪一天”是个模糊说法,也成了他说话结尾的格式,“哪一天”鬼晓得是哪一天? 黄月生也学会了玩虚的。 一天夜里,我正要睡觉,黄月生突然打来电话。 “这么晚了,有啥紧要事?”我问。 “周大哥,遭了,我遇到大麻烦了。”黄月生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。 “莫急,慢慢说。”我安慰他。 “有人捉奸把我逮住了,要杀我。”黄月生恐慌而沮丧地说。 “……”惊愕中,我说不出话来。

文章来源:《中学语文教学参考》 网址: http://www.zxywjxckzz.cn/qikandaodu/2020/1116/512.html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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